黄花梨:从边地到宫廷
文章导读
在首都博物馆展出的“物得其宜:黄花梨文化展”上,无论是传世的经典明式家具还是做工稚拙的少数民族生活用具,都传递出黄花梨的历史文化含量。
物得其宜:黄花梨文化展
“我们不想突出黄花梨是多么名贵的材料,所以也展出了很多海南岛的少数民族群众的生活用具,更突出黄花梨所积聚的文化。”故宫博物院研究员胡德生这样说道。
近日在首都博物馆展出的“物得其宜:黄花梨文化展”,让人们有机会一睹顶级明式家具的风采,很多首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展品都由海内外藏家提供。
此次展出的120件(套)家具和木器中,有诸多传世的经典明式家具,也有做工稚拙的少数民族生活用具。在胡德生看来,黄花梨这种贵重的材质,并非做出来的家具就都有极高价值,还需考量做工工艺。在这些琳琅满目的家具之间,也穿插着对于黄花梨木材质的介绍:生长周期、选材方式,以及与其他类型木材的比较。
来自海南岛的黄花梨
“黄花梨这种材质,最早在唐代就有记载,后来逐渐被统治者和民间使用。”胡德生介绍道,唐代陈藏器《本草拾遗》中有“榈木出安南及南海,用作床几,似紫檀而色赤,性坚好”的记载。宋代赵汝适的《诸蕃志·志物·海南》里也写道:“土产沉香花梨木等,‘其货多出自黎峒’”——黎峒正是海南岛的旧称之一。
古代人也曾经称这种木材为花黎或花黎木,就因为这种木材产自海南。黄花梨木只是一种习称,这种树的学名应该叫“降香黄檀”。它木质缜密,油性很大,做出的家具油润光滑、质地坚实、肌理细腻、蕴含香馨,很符合明清文人的审美,因此“到明清时最为普遍”,胡德生说道。在他看来,这种家具的收藏价值很高,“要收藏,黄花梨和紫檀是首选。而它们包含的文化含量十分丰富。”
“黄花梨成材非常不易。”展览的策展人、《收藏家》杂志主编邓丁三指着展览现场展示的原木说,“外面的一层外面的叫白木,里面叫心材。心材是很小的一部分,只有心材才能做家具。”这层很厚的“白木”是树木赖以储存和传输营养的部分,也是白蚁的食物。因此海南人自古习惯用黄花梨的心材部分。邓丁三指出,黄花梨家具之所以珍贵,也因为佳材难得:“黄花梨木生长周期很长,一棵黄花梨树,要长两三百年才能有一点心材。而非常大的树也有问题,可能中间就全部空了。海南岛的热带天气,经常会有热带风暴,所以黄花梨会长得很扭曲,要找到合适的板材非常不容易。”
如今,黄花梨身价极高,回望展品中那些稚拙的少数民族家用器具,就显得极为奢侈。因为黄花梨木质坚硬,所以海南岛人民曾经用它做犁耙、做杵,胡德生指着一个粗大的黄木臼里的两根杵笑道:“海南岛加工米,就用这个杵米,老用就会变得圆润。”
海南本地的黄花梨家具后来也变得更为精致,“海南后来又受到内地的影响,做内地式样的家具。不过那边材料方便,做法和内地不一样。黄花梨在内地的胀缩比较大,但是在海南的天气里就没有那么大,所以做法不一样。”展览中有一张海南岛黎族人用的黄花梨凉床,板材用得相当大方,样式则充满东南亚风情,与明清家具迥异。
清中期之后,宫廷紫檀家具迅速取代了黄花梨,许多皇室用器从紫禁城迁移到圆明园,并随名园被焚而流散。而民间也随宫中审美风尚,转而追求紫檀。加之明以来,黄花梨深受欢迎,也引起采伐过度,如今已经濒临绝种。上佳的黄花梨家具也就越来越难寻,现在有一些从越南进口的黄檀,但与海南岛的黄花梨木还是有不小区别。
明式家具的巅峰
明式家具蕴涵了中国传统文化“天人合一”、“内圆外方”的伦理思想,彰显出了自然与人文的和谐之美,恰恰符合了明代文人的审美意致。而彼时最为珍贵的木材之一,就是黄花梨木,因此黄花梨木做的明式家具常常被视作中国家具的巅峰作品。
上世纪40年代,欧美掀起第一轮搜购中国明式黄花梨家具的热潮,八九十年代后又掀起新一轮的大规模外流。展览中就能看到美国纽约著名古董商和亚洲艺术品收藏家安思远旧藏的明代黄花梨官帽椅一对,玛丽亚·卡拉斯也曾经是这对椅子的主人。
来自海南岛黎峒的黄花梨木,“最开始是药用,后来受到重视。黄花梨一直到上世纪60年代都还是药材,降压和渗透作用很强。”邓丁三指着一个用黄花梨木做的药箱说道。
用黄花梨做的家具,也有风格区分,“海南的黄花梨到了北方,也有了脉络的变化。比如南方的广作,和北方的就不一样。北方主要是以炕为中心,南方的则是座椅。”在展厅中,北方的炕桌旁边是清代广州式样的黄花梨插屏、五供及酒杯、供案、供桌、扶手椅,精雕细刻。而经典的苏作(苏州制)明式家具,则符合人们对于明式家具的想象,尤其是其中展出的一套文人的画案、椅子和桌供,“完全是当时的最高水平”。明式家具也体现着当时的世风,“有的椅子没有后背,因为当时辈分较低的女性,坐椅子是不能靠着坐的。”邓丁三介绍道。在展厅的一隅,还可以看到清宫内藏的黄花梨书帖箱。
很多展出的家具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一对大四件柜,“原来是放在北京市文物商店,1976年辽宁文物总店业务科长来北京采购,就睡在柜子下面。柜子很高,离天花板只有一点点距离了,然后睡到半夜,唐山大地震,房塌了,泥土砂石都落下来,房梁直接就架在柜子上了,但是把人护住了。后来他觉得这对柜子救了他的命,一定要买回辽宁。”邓丁三乐于讲述这个收藏界津津乐道的故事。还有一张明代的黄花梨镂雕螭龙纹罗汉床,一直是在收藏家史致广家里,“这在黄花梨的床里是最大的,进深有1.8米。一直在老史家里放着,他三个闺女都在这床上睡。床最早是张德祥(著名收藏家)发现的,但是他没钱,找老史商量借钱。上世纪80年代,他们花1000块钱买下床,十年之后,有一个香港老板出1000万收,他们没答应,史老爷子誓与此床共生死。还有很多人要给床拍照,他们家媳妇坐在床上就不让照,因为有的家具商,拍照回去好仿制。”
用黄花梨做的很多小件器物也很引人入胜,比如黄花梨镶嵌的如意,黄花梨做的天平、戥子,还有很多黄花梨木做的算盘。胡德生对这种如今已经远离人们生活的物件很有感情,“我原来做过会计,谁要有一把硬木做的算盘,那就是相当了不起的。算盘珠有弹性,手感都完全不一样,拨到哪儿就是哪儿,杨木柳木的可能拨过去就会弹回来,硬木的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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