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gerfeld的秘密

　　在东京池袋的购物区有一爿小店，姑且叫它“明星设计师趣味收藏店”吧，店面划分了几个区域：Marc Jacobs的名号引领下，是一堆破破烂烂价格不菲的“懒鬼休闲服”，跟着Stella McCartney的是CHLOE式的短打宽袖小褂，还有纽约社交名媛设计师托瑞·巴琪的名字，下面是花里胡哨的束腰上衣。到了Karl Lagerfeld那里，只有一张他的巨幅照片，左边挂着几把小花纸扇，右边镶满了银戒指。他还是那个著名的样子：灰白头发扎马尾，爱德华时期的高领衬衣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着黑色紧身外衣，戴墨镜，手上全是银戒指。花纸扇子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以前的Lagerfeld喜欢穿山本耀司的宽袍大袖，手摇纸扇气度不凡，5年前突然形象大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一般认为是因为他减肥成功，无需纸扇做道具，可按我的理解，答案可以从《神雕侠侣》里找到：自诩武功高强的霍都公子拿把扇子跟人打架，被人在扇面上写了“尔乃蛮夷”，从此就再也不好意思持扇招摇了。

　　也大概是5年前，有人在报纸上称赞Karl Lagerfeld是多么低调。他藏在Chanel的黑白茶花后面，面目模糊，不会像Kevin Kline或者Ralph Lauren那样在品牌广告中亲自上阵，也没有跟Donatella Versace似的整天出入脱口秀节目，他甚至没有创立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品牌，在那时，这已经是个时髦。可几年后，他一个人把所有事儿都干了。2002年，花13个月减掉40公斤的Lagerfeld和他的医生合写了减肥秘籍《3D》，意为Designer，Doctor 和Diet，列了一大堆不切实际的健康食谱，更像是为形象转变做铺垫，书卖掉至少20万册，他进入了大众视野。同一年他为Chanel增设了新的系列“人造卫星”，获得巨大的商业成功，同时兼任摄影师，为这一系列拍摄了产品目录，并开始为时尚杂志拍大片（他甚至在柏林举行了摄影展）。他还在巴黎开了家叫7L的书店，出版的书籍从音乐到神话无所不包，捎带售卖他所喜爱的作家的书，比如E B 怀特，有的书很有理想主义色彩：一本《访谈》杂志10年内的诗精选，重43公斤，放置在Lagerfeld亲自设计的木质小推车上。他还出了唱片，名为“我最喜欢的歌”。更多的通俗名声来自影视作品，他出现在至少20部电视短片中，今年拍起了电影。《时尚大帝》（Lagerfeld Confidential）是个记录片，主要演员是设计师本人，尼可·基得曼和摩纳哥王妃卡洛琳，今年2月份就完工了，在柏林电影节上转了一圈，终于在10月10号准备公映。

　　1983年接手Chanel时，Coco Chanel已经去世12年，公司业绩下滑严重，品牌有点像个捎带手生产衣服的香水公司（当时最畅销的是NO 5香水）。Chanel的标志套装——窄肩方格上衣，匹配的及膝裙——被称为“省级政治妇女的装束”。没有人想碰这个烫手山芋，在时尚界看来，Chanel已经死了。Lagerfeld把成衣的流行元素放进了设计高级定制中，几年前高级定制还是弄潮的行当，现在时尚从街上来。他嘲讽了Chanel的套装，放松了腰线，裙子被剪成迷你样式，有时搭配夹有棉絮的跑鞋，或者热裤，还把从饶舌歌手身上摘下的铁链披挂上身。当超大号的双C出现在Chanel的设计中，这个品牌也恢复了超大号的名声，中产阶级的霉臭一扫而光。阴柔、易碎、诗意是Lagerfeld为Chanel奠定的基调，他还为芬迪炮制了一系列具有锋利感的成衣，但一放到自己名字命名的品牌时，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2005年，他把“Karl Lagerfeld”这个名号卖给了Tommy Hilfiger，换回了2900万美元（经过几次转手，Karl Lagerfeld的使用权归廉价、大型零售商沃尔玛所有），开始推出自有品牌。但到底设计出什么统统语焉不详，“Karl Lagerfeld”这个品牌更像是个设计师自我形象塑造的经纪公司，推出的最成功的产品就是Lagerfeld本人。

　　他的秘密还剩下什么？也许是年龄。他自称出生于1938年，但去年有一英国时尚作家爱莉希娅·得雷克写了本书《美丽的秋天》披露，Lagerfeld出生于1933年，他谎报了5岁。书还讲述了1970年代设计师和Yves Saint Laurent的争斗，坊间总认为他们自青年时代起就是好友，但得雷克经过考证认为他们早就反目成仇。2002年Yves Saint Laurent退休前夕，Lagerfeld的门客就到处散播，这位纵横巴黎50年的老设计师已经变成了普鲁斯特，羸弱、神经质，被艺术拖累，而Lagerfeld毫无衰退迹象，甚至有个算命的还说：他越老就越成功。更多的秘密还是由Lagerfeld自己披露。他有个完美主义母亲，42岁生下他，一点也不显老，当他开始抽烟时，母亲斥责说：“你的手指头非常难看，抽烟会强化这一点。”他从此再也不碰香烟。他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巴黎贵族雅克·巴谢尔，他们从没生活过在一起，恋爱是柏拉图式的，1989年雅克因为爱滋病去世，他就再也没爱过别人。他有点信息强迫症，读大量杂志，买所有能买到的报纸（往往堆在一边，来不及看），有100多台iPod。他工作时也不避讳记者，于是全世界都可以领略位于巴黎Rue Cambon的Chanel总部时常上演的一幕：Lagerfeld带着22个助理浩浩荡荡来到顶楼的工作室，有几个穿白T恤牛仔裤的模特等在那里，他看着瘦成一根棍的娃娃脸模特，对助理说：“她至少还有两公斤需要减。”模特们一件件试穿刚设计出的成衣，每一身都引来助理陶醉的惊呼：“太棒了！”“哦！拉格！”他耸耸肩接受了这些赞美，自己却不满意，迅速在面前衬垫上的一张纸上修改勾画。他嘲笑那些笨拙的同行，总是直接拿布在模特身上围来围去，他更青睐于艺术家的方式，画在纸上，很少碰布料。改成后又是一阵惊呼，他迅速将指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一个垃圾筒。“我会扔掉所有东西，不留档案，不留草图，不留照片，不留衣服，什么都不留，我通过忘记来创造。这里最值钱的是垃圾筒。”

　　Lagerfeld迅速完成自我塑造的这几年，时尚界也出现了更多明星设计师。gucci有Tom Ford，迪奥有John Galliano，LV有Marc Jacobs，一旦当上了大牌的设计师，不把自己打扮成明星都不好意思出来混。擅长自我表现，深谙获取公共知名度的艺术，是Lagerfeld们的诀窍。今年3月，《纽约客》刊登了1万多字的Lagerfeld“人物侧写”，在详尽的叙述中，我突然发现了Lagerfeld真正的“绝密”。他的减肥秘籍列举了一堆健康要决：多喝水，多吃胡萝卜，保证每天睡7个小时。但在接受采访中，Lagerfeld从没用餐，而是喝掉了像黑芝麻糊一样形迹可疑的液体，随后又举行了盛大的迎接摩纳哥王妃卡洛琳的晚宴，从夜里8点半开始，持续到凌晨4点，Lagerfeld毫无睡意，充沛的精力也许才是他那“时装恺撒大帝”形象背后最大的秘密。直到最坚强的夜行动物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回房间，Lagerfeld还一直手举相机尾随其后，拍摄下这欢宴的最后一刻